曦光——第二章
朱雀听见低沉冰冷的声音从他苍白嘴唇清晰溢出,他看着那冰冷瞳孔,他只能看向那被附着遮盖之物的暂时还原的紫眸,否则他怕他会被那猩红飞鸟吞噬理智。
“我恨你!朱雀!”
他继续说道,声音在颤抖。
朱雀任由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使力下压,由那不停震颤的枪口直抵肺腑,他痛的喘不过气来,手指只抠在地上,然后感到指甲缝里又多了一层尘土。
“你背叛我——你居然背叛我——!”
朱雀张开嘴痛苦得喘气,他想,原来快要窒息的感觉是这样的,那鲁路修到底是熬过多少次这样的痛苦。
他该被憎恨,正如他也如此憎恨眼前之人一般。只是他做过对他本人来说更残忍的事情却比他所为更多。
背叛,亲手把挚友按在他最为憎恨之人面前,剥夺姓名人格,沦落棋子。
侮辱,从始至终借由自己过人体质强行侵占身体,罔顾撕心惨叫与泪水。
利用,被当做诱饵,用以毁灭他所重视之物。
欺骗,用背叛他所得来的身份来虚与委蛇,索求欢愉。
践踏,把自己的肮脏之物塞入口腔,将他从不低下的头颅踩入沙砾,他所有尊严骄傲皆被粉碎。
毁灭,亲手葬送了他至爱的亲人,他唯一的生存希冀。
他好像完全有被他一枪啊毙命的理由。朱雀这么想着,眼圈隐隐发红......不......不能,这种诅啊咒——
他手指狠狠紧抓地面,指尖磨破渗出鲜血,原本睁大的眼眸也开始紧拢,他仍抵抗着身体的反应,他绷紧了身体,尽管此时他已无法呼吸,已感到眼前的面貌开始模糊,他仍能听见他痛苦的低吼
“我恨不得杀了你——我是想杀了你的!在东京租界上空——我是真的要杀了你啊!”
他已被完全压住了呼吸,脑中发黑,痛苦得闭上双眼,他想,如果鲁路修此时扣下扳机——他似乎还抱有这种可笑的想法......如果——
一瞬,他再度睁开双眼,刺眼红圈镶嵌瞳孔之上,他猛然抬起手扼住面前之人的光裸脖颈,一手反扣住深抵自己胸口的枪口转了方向,翻身便将刚刚形势反转——他俯跪着掐住了那人脖子,那人仍旧执枪,只不过枪口却是指着他自己的胸口。
鲁路修眸色一瞬清晰起来,狰狞表情卸去,他放开双手摊在地上,朱雀脖子处的衣领便又多了一大块血迹,渗透他的衣服,粘腻在他皮肤上。朱雀回神时一瞬撤开自己的手,同时将手中握住的枪一把甩掉,听着磕碰声大约是掉进了哪个石缝里面。
完成了所有动作后他才大口得开始喘气,声带和空气发出刺耳的震响,他跪坐在鲁路修腿上,尽管他脖子上已失了紧束,他却仍感到呼吸无比困难。黏湿的血迹在脖子上仍像那人还掐着他脖子上,他慌乱得扯开自己的衣领,抹了两下,试图擦干血迹,却使形容又狼狈了一分。
鲁路修躺在地上看着那人狼狈的样子,扯开嘴角笑了起来,干裂的嘴唇拉出刺眼的弧度
“你看,虽然我们都选择了一样的目标,但我们并没有为此改变任何态度。”
朱雀听到他说话,眼中总算聚起神采,他看着那张脸,那讽笑的嘴角,然后视线躲避那人的目光,他盯着他脖子上的红色掐痕和颈上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交错。痕迹属于查尔斯的,还有他方才并非出自本心而使力留下的。他感到那白皙皮肤上留下的这些指痕似洁白瓷器上的裂痕,非常恶心。他依旧停止不了粗喘,那些指痕又犹如紧缠在他的心脏上。
改变态度总是需要理由的。
“你现在的理由是什么?”
朱雀感到自己呼吸不那么困难后,艰难得低涩发音,听到自己变了声调的声音他摸上自己仍旧发紧的嗓子,然后触到一片粘腻,转而又扯上了自己的衣领。寂静中没有任何回答,他继续疑问道
“世界吗?”
“我可没这么伟大——”
鲁路修偏头出声了,他看向蜃气楼,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大的损伤,但已经不能发射扩散构造相转移炮了,也就是说根本不能用于攻击。现在,所能利用的只剩下其上的数据分析系统。但是现在别说战情数据,就连如今外界局势的准确讯息他都无法获取。
朱雀一瞬便知道那动作的含义。他们现在确实除了这架半损机体,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——就算用geass偷上一架航母或是阿瓦隆......这也太过明显了,三方势力会在第一时间围攻他们。
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他问道,双臂垂了下来,他毅然留下,因为鲁路修说他期望着明天,那是尤菲,娜娜莉所期望的,对他人温柔的世界,人们可以自己选择未来的明天,他也如此希望着——至少这样可以去赎罪......他们共同的罪孽。
“不知道。”
鲁路修直言,语气似嘲讽,又似悲叹。
他原本就没打算后面的事情,只要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就好,只要让他说出真相就好。但他在C的世界请啊愿——娜娜莉所期望的,所有人都希望的能相互理解的世界。他否定了过去,那么现在呢?他根本没预想到弑神,没预想到双亲的计划,没预想到他许下愿望,更没预想过朱雀的加入。
空间再一次陷入寂静,朱雀比谁都清楚鲁路修原本的打算,那深沉的绝望原本由他提出背负,他并不想那人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。但他失败了——亲手抹灭至亲,其实有多痛苦他想他能体会到一些......不,并不能。因为那是唯一希望再度被破灭后的死灰。
他又想起了无意听到的修奈泽尔和卡诺恩的对话,
「鲁路修在很小的时候曾非常仰慕父亲。」
「因为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——所以,他才会憎恨。越是感情丰富的人,越容易陷入这样的仇恨泥潭。」
所以,其实他恨不得杀了他是因为最信任所致吗?他如果能够自私得这么以为的话。
“我恨你,朱雀。”
鲁路修转过头,看着全无往日风采的骑士,不,他此时也失去了骑士的资格——对主君拔剑。
平静的语调就像叙述一件既定事实,他没有一刻曾这么清晰得对他表达出一种情感。朱雀终于把眼眸对上了那偏色双眼,那里面没有再掩饰什么,他却依旧看不清楚其中情绪,片刻时间却似经历一个世纪的静默。
他早就设想了这句话,很早以前。此时听到了,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。
他缓缓站了起来,走向他刚刚再度掉下的骑士剑,他握住剑柄,摸着上面的发黑血迹,他没有看仍躺在地上的人,他说
“我知道,鲁路修。我也是。”
“所以接下来怎么办?”
他不认为他们之间如今还有谈别的感情的资格,他应该只是为了结果才站在他的阵营。仅此而已,应该仅此而已。如果恨意还能让他们牢牢联系在一起,也并没有什么不妥,这是最真实的,他终于得来的真实。
鲁路修已经坐起身,他把缠在手上的衿布拆开,拧了一下里面又吸饱的血液,然后重新咬住一头把自己手上的伤口包了起来。蜃气楼里的一些物品因为前几天东京决战后的整修被暂腾出去,不然也不会如此狼狈。
朱雀压抑着想再一次把剑丢开的冲动,静静得看着那人粗略得处理完伤口,他想他是在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,这一次答案定然和上次不一样,他直觉如此。
鲁路修缠好了伤口,便站起来,他踩着缆绳升上进入驾驶舱
“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。”
“C.C.呢?”
朱雀抬头看了看正在驾驶舱里翻找的身影,然后掏出一张随身带着的手帕擦干净自己脖子上和手上的血迹,他出声问道,那个女人应该非常重要吧,从一开始就守在他身边的魔女。
“去找点物资——马上就能回来。”
鲁路修翻出两套私服,随意回道。他把一套扔给朱雀,
“趁现在换上。”
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隐瞒身份,不能泄露行踪,他现在成了黑色骑士团和布列塔尼亚共同锁定的目标,稍有不慎可就麻烦了。可以使用geass,但是刚刚的战斗中已经将可以利用的都灭杀干净了,听C.C.所说,现在已经停战,而且修奈泽尔也在此处——不行,那个男人一定有了万全对策。现在只有先隐匿起来静观其变,如果修奈泽尔登基,那必然会昭告皇帝已经死了,这会有一场动荡,形势还太模糊,不能这么贸然行事。
思绪已经不知第几次卡在了修奈泽尔这一点上,鲁路修换下身上衣物之时将目光投在了那身影上,修奈泽尔的话,会预料到朱雀的再次背叛吗?
“我回来了。”
C.C.的声音传来,朱雀和鲁路修同时看过去,
"太慢了,女人。"
鲁路修不耐出声,语调似回到了从前。
"我到底为什么才要听你的使唤——"
C.C.放下手中物品,脱下身上穿着的士兵衣服,随口回道,
"看来你猜准了,现在外面几乎全是修耐泽尔的部队,能源只找到这么多。"
"足够了,我们必须马上离开,地面搜索部队应该很快就能抵达,而且——修耐泽尔的话,应该没机会使用geass。"
"我们现在去哪里?"
朱雀沉默地听着对话,适时打断,他们目前的状况能去哪里?此时的东京租界很多系统皆已瘫痪,更不说被几方组织严兵把守。所以能去的地方只有——
"布列塔尼亚帝都——潘多拉贡。"
“修奈泽尔会是现在的皇帝。”
朱雀把随身带着的东西重新装在新的衣服衣袋里,按着原本清晰的折痕卷起衬衣袖口,衣服并不合身,虽然有点紧,但还是能够活动身躯。听到鲁路修口中的地点,他并不认为那是好的去处。他说道
“第一骑士,俾斯麦·瓦尔德施泰因知道皇帝的计划,他会和修奈泽尔殿下交涉——至少他能知道皇帝是不是成功了,或者说,是否还活着。”
他想起俾斯麦说「你以为只有你知道GEASS的事情吗?」那么修奈泽尔会有什么打算?他不知道。但他临走时,确实那人说皇帝死了他便是新皇。
“我知道,但至少那里行动会比在十一区——日本要顺利。”
鲁路修皱眉,这简直就是糟糕到底的结果,修奈泽尔拥有了皇位,又联啊合了黑色骑士团。超合众国由皇神乐耶和天子蒋丽华控制住——自己这个ZERO也已经被宣布死亡。
但是,有一点还可以逆转形势,那就是GEASS的事情只有黑色骑士团高层和修奈泽尔等少数人熟知,布列塔尼亚本国应该无人知晓,毕竟这种事情并不能被大多数人接受,从帝都着手,他至少必须要有能够与黑色骑士团对峙的力量。
“修奈泽尔与黑色骑士团达成停战协议,超合众国也需要调整时间,这段时间是非常难得的。”
朱雀听言不再反驳,鲁路修能很快得分析局势,他既然选择他,那听从便是。他将换下的破旧骑士服放在乱石堆上,末了将那把骑士剑插在石缝之中,第七骑士的使命和身份,就此结束。
“三个人搭载果然有些拥挤——但也没办法了。”
鲁路修扫视驾驶舱主驾的两侧,倒有些怀恋起高文的双驾驶。但此时也只有蜃气楼可以实现目的——空中戒备如此森严,唯有走水路,他自来时对这一区域的地理环境掌握熟透,也可以很好的躲避搜查。
“这可是拉库夏塔专为你开发的,为提高绝对领域的性能舍弃双驾驶。就别抱怨了。”
C.C.似立刻就知道对方的想法,出言打趣,气氛便不再那么死寂了。
“那个......驾驶我可以——”
朱雀跟着C.C.后升上驾驶舱,看着已经就坐的鲁路修绑着布条的手按在键盘上,不由出声
“蜃气楼和兰斯洛特的系统可完全不一样,枢木。”
C.C.打断他,而后者便默然下来,然后和她一起挤在座驾后的狭小空间。
蜃气楼潜下海面,变形为要塞模式更深得沉入水下,彻底隐匿黑暗,未引起一丝异动,安静得向着布列塔尼亚驶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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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