曦光——第五章
"什么事?"
鲁路修拉开房门,站在门口,他拧着眉头看着眼前之人,那表情透露着不耐。
"可以进去说吗?"
朱雀平静道,站在门口讨论的最大问题就是他可能会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关在门外。他说话时视线从鲁路修侧脸上的伤痕移向他还没换下的衣服上,他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换成了高级西装,整理得一丝不苟的领结上有红酒的暗色污渍。
片刻的静默后,鲁路修让开身让朱雀进来,然后把门关上,这一次倒没发出先前一般的声响。
稍微打量了一下鲁路修的房间,朱雀发现这个卧室比他和C.C.的大一些,床铺非常整洁,翻折过来的被子上一丝皱褶也没有。然后有一个办公桌,桌上的手提电脑开着。
"说吧,什么事情。"
鲁路修坐在卧室里的单人沙发上,交叠双腿,撑着头问道。这是一个 打算长谈的姿势,朱雀无比熟悉这个姿势,但他也知道眼前之人很有可能会就着这个姿势单指门口,然后让他滚出去,尽管语句会比他想的要绅士一些。
"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?"
朱雀想了下,还是以这个问题作为开头。
“摔得。”
出人意料得回答了,很简短。鲁路修看着他,神情放轻松了下来,也没有赶人的架势,所以他继续问道
“昨天你给酒店经理说了什么?”
“你不是知道吗?”
鲁路修扯开嘴角笑起来,但没有今早那种刺眼的嘲讽弧度,连着声调也变得轻快好听起来
“你是打算和我探讨这些没用的事情吗?”
鲁路修放下腿,朱雀以为他下一刻就该让他出去了。但没有。鲁路修只是交换了一下两腿的上下位置。
“显而易见——我让他给我们安排住所。”
“你现在说的谎连我都骗不过。”
朱雀将办公桌前的椅子转了方向坐下,面朝鲁路修,刚刚他目光扫过电脑的显示屏,那是一个片区警力排布系统。
“哦?有吗?”
鲁路修不可置否得笑着,这无所谓,他想对方也应该对此无比熟悉。他们对彼此的背叛和欺骗理应更加适应,不是吗?
“为什么要承认用了geass。”
无比平静的语调,就连朱雀也诧异自己能这么平和得发问。
“这是事实,即使现在不是,将来也即将会是。提前让你适应而已。”
朱雀看着鲁路修朝他比出手势,非常坦然。然而那人语落后又似发现哪里说错了一般,他收回手,然后把扣得规整的衣领连着领带扯松了一些,他表情晦涩了几分,又说道
“不,不对,你应该非常适应了。”
“鲁路修。”
朱雀站起来,向前走了两步,他觉得他自己的声音非常平静,他只是想好好得跟他谈一下,他们之间不能继续是这副模样,他讨厌C.C.什么都知道一般却又不开口明说的漠然表情。
“你到底在犹豫什么?”
他这么问道
“你在继续否定我的价值——尽管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共犯。”
“你在无视我,你看起来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——”
朱雀停顿住,他转了视线,看向那张大床,那张鲁路修压根就没躺过,甚至都没坐一下的大床,继续说道
“你什么都在隐藏,从——”
“够了!”
鲁路修厉声打断,他放下撑着头的手臂,对上朱雀转过来仍旧平静的眼眸,不耐神色再度浮现,
“质问的话你已经失去资格了!”
他指的那白色骑士服,靠背叛获得,以虚伪支撑。
“我更愿意你能让那个披萨女把屋子整理了,而不是听她的胡言乱语!”
说完,鲁路修真的指向门口,动作神情竟与朱雀想象中别无二致,又或是记忆重叠。朱雀不意外,一点也不,鲁路修从小就是这种逞强——
“你如果喜欢这里可以继续待着。”
片刻的寂静,鲁路修站了起来,刚刚面上浮现的燥虑也消失了下去,他绕过朱雀,走回办公桌前,坐回椅子,他并不介意这个人这么守着他,反正也不是第一天如此。
朱雀狠狠一咬牙根,他转身把刚刚转回桌前准备继续之前之事的人再度转向自己,双臂压在椅背上。他挡下了灯光,刺眼的光线就不能再清晰得照亮鲁路修苍白至无血色的面孔,还有稍长碎发下青黑的眼眶。
“已经足够了吧!这种逞能——”
他身子下俯,对上他那双敛了一半眸子,他提高了音量,也不复先前淡然
“这不是C.C.的胡言乱语,这是我自己——我自己的意愿啊!不想看你这么逃避下去!”
“哈?逃避?”
鲁路修一瞬抬高了头,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荒唐言论,他歪扯开嘴角,冷讽之色尽现
“在海水里泡了一天的人可不是我。”
说完夸张得吸了吸鼻子,鼻翼颤动了两下,他继续道
“我建议你去把你一身的海腥味洗了。”
“鲁路修!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!我是说——”
朱雀看着面前之人一如既往得演着假面游戏,即使去除了所有面具,现在依旧还在遮蔽,在躲藏,在掩饰那些不为人知的脆弱......他承认,他嫉妒,他羡慕C.C.能轻而易举得看破他的意图,而他却不断得陷入他的谎言——但现在,他们明明就只有彼此了......只有。
“你去赌博了吧?”
朱雀停住了刚刚的话语,他指尖抠入了椅背上的软皮下,因为过于用力而和鲁路修的脸色成了同一种颜色,他问道,但那是陈述。
“没错。”
“我可不会把GEASS用在这种不花心思的事情上。”
鲁路修说这话的时候手不自觉摸上脸颊,除了特殊情况,他并不愿意滥用,就算是出于C.C.所说的抑制程度......他必须要撑到计划完全,这是最终武器,也是最有效的武器,将用于最终决定,毫无顾忌得——
“那你就带上我啊!这里,是被人打的......对不对?”
朱雀一把抓住他摸上脸颊的手,颤抖的手在流露他的情绪,他没法像眼前的人一样这么自若的隐藏
“我们都在害怕,对吗?”
“这种未知是很让人惶恐......我知道,离开军队,我什么都不是,不能露面,什么都无法去做——”
“你焦急帝宫里的形势变动,你怕万一出现的异变,这在绝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......所以你用酒来沉溺自己,对吗?”
声音带上颤抖,原本的音量降了下来,最后几乎只足够传入眼前之人耳中就已消散
“我没醉。”
鲁路修静静听朱雀说完到最后一句话,他扯下自己的手,眼睛撇开,冷淡回道
“那是你不能醉!但是你想!”
朱雀声音带上嘶吼,
“我们失去了太多,现在已经别无选择!”
他把那瞬间一空的手撑在鲁路修肩上,将平整的西服抓出了几道深刻痕迹
“你不是最擅长利用吗?你利用我啊!给我下令,这不是把所有物最大化利用的表现吗?你一个人在逞强什么!”
“我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说教!”
鲁路修扯下他的手,他做出什么决断,选用什么方案,这是他的事情,不用任何人来指手画脚。
"轮不到?!"
朱雀高声反问,他不可置信得睁大双眼,事到如今,还有谁能是置身事外?这难道是被憎恨的代价吗!?连一个机会都不肯——
"那就拜托你不要妨碍我。"
鲁路修不耐烦得接道,他抬手挡过朱雀身侧的空隙,准备起身。然而没等站起身,朱雀便再度锁住他的出路,
"我竟然觉得你不是这么恨我——或者说在躲避我。"
"你这可不像zero——连你的基本手段都忘了。"
朱雀敛下眼睑,压低身子并朝前探了一些,他的鼻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红酒芬泽气味,他边说着便一把掐着鲁路修的下颌然后就将那紧闭双唇含入。
鲁路修一瞬那紧拧在一起的眉头抬高,惊愕地睁大双眼,然后双手便用力推开身前之人,朱雀也随着他被推开,在这一退让下,鲁路修竟意外得理智暂缓,一拳打上面前未抬离的面颊。
朱雀后退半步,用力甩了甩头,摆脱一瞬炸响耳畔的嘶鸣,他单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,然后直起了身,偏回头看向眼前座位上的人影时视线有点模糊。但他能分辨出那人眼中惊愕的成份。他仍旧敛着眸子,然后说道
"这一拳应当在我们还在学院里相互演戏的时候就招呼在我脸上的。"
朱雀把手捏紧,垂在身侧,看着面前之人慢慢清晰起来的身影继续道
"应该很痛恨吧,和敌人做戏做到那种地步——"
"说完了吗?"
鲁路修终于把视线从自己的拳头上移开,然后对上对方眼底余漏的碧色冷光
"既然是做戏,也不必追究它的意义,只是计算和对策......"
“只是编排而已——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朱雀听言不由张大嘴,眼睛瞪得滚圆,连脚下也不由退了几步。
计算?
对策?
编排?
他竟然还是这番说辞!
“没有意义?”
朱雀咬牙怒道,对,这番说辞他已经听过,那人持着相互最后一丝信任,抛下一切尊严祈求原谅——但只有这个,只有这个,不能,不能接受所谓的编排!那不是没有意义的虚伪假面!
“没错,我为我之前的欺骗道歉,但是如果是你所指的下流之事,那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鲁路修垂下眼眸将目光移开,松开紧握的拳头,声音静得如同结冰的寒潭
“那只是我们最初和最后的背叛中无用的产物而已。”
“那东西在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价值——呜”
“你就是这副态度吗!?”
朱雀怒不可遏得从椅子上扯过他胸前的领带,连带着他松了一颗纽扣的衣领收紧抓扯住,把人直接从椅子上提了起来,让他最后更加过分的话都收在喉咙里。
“那只是你的自以为是!”
“我只是遵照你所期望的去实行——本质不过是给自己留条活路。”
鲁路修盯着朱雀睁大的双眼中的怒火使劲扯下了一边衣领冷冷道,如果他要将这也算入指控的话,他无话可说。
“不对!你这种诡辩!”
朱雀眼中瞬间蒙上一层雾气,眼前的人影立刻模糊起来,他感到喉咙涩哑,但他仍旧大声怒吼
“那现在就让你看看这种毫无价值——”
朱雀将人 完全提了起来,转了方向,拖着就一把摔上整洁大床,平整的床面便因为突然的受力瞬间起了褶皱,布上大片沟壑。
“那你以为这种事情如今还能够具有什么意义?”
鲁路修从床上挣扎着要坐起来时被抓住一只脚又滑将下去,他躺着停止动作,看由那人分开他双膝单腿跪在他两腿之间,他便厉声发问。
朱雀同样停止动作,他对上那紫色眼瞳,他为自己现在的行动茫然,为刚刚那句话而茫然,尽管他无比清晰自己对脑中挥之不去的身影抱有如何心思,但他看着他此时模样,确实茫然起来。
那双眸子被盖住了真实,他移开眼睛,倏忽撇到那人紧握身侧手掌,他一瞬捉住。
“但它确实存在——实实在在得存在!”
他抓起鲁路修手臂时瞥见他咬住了颤抖双唇,那再如何紧握的五指仍在颤抖,被深藏的虚假最终竟也揭开。
仍旧是一个海岸,在暗夜海面之上,在帝国的皇家舰艇之中,带着另一个假面赋予他以为的最后温存——真相便隐藏在微颤双唇,指尖颤动之中。
“对不起——我为我曾经的混蛋行为道歉。”
朱雀松开紧握的手腕,那上面肌肉收缩的颤动让他觉得掌心刺痛。 他目光又移回鲁路修苍白面孔,但后者却先行转走了目光。这没关系,他心中默念,继而再度说道
“但我不祈求原谅。”
他自顾自得继续说道,他感到自己脸上皮肤滚烫,因为面庞有冰冷的什么东西划过。蜷指抠入自己收回垂落身侧的掌心,声音哑涩起来。
“因为我不后悔这么做——尽管我知道这有多荒唐。”
“我并不想造成现在这个局面,我只想还能够弥补什么。”
朱雀说完这句话便迅速起身,在鲁路修转头将要看向他时似逃走一般打开又关上了房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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